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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9  

我認識倪伯伯的時候還不相信主,沒有讀過他的文章;我是讀他的人,看到他的實際行動,才相信主的。我就是這樣藉著倪伯伯在監牢裏得救的。

 我本來是中學教師,1960年因為反對「三面紅旗」,被打成現行反革命,判處七年徒刑,關押在遠東最大的監獄-上海市提籃橋監獄。倪柝聲弟兄是在1952年被捕。提籃橋監獄共有十幢監房,每幢有五個樓層,每個樓層有九十個房間。在幾萬個人當中,1963年因監房調動,我和倪伯伯被調在同一個房間。這是主的安排。我和他相處前後共九年(19631972年),其間曾分開過約兩年。感謝主,最終又把我們帶在一起,直到他被主接走前三天才分開。
 我起先非常敵視倪伯伯,因為他當時是小組長。在我眼裏,小組長都是政府的走狗,所以我懼怕他,一整天不和他講一句話。我們被關的牢房寬約一米五,長約兩公尺;三面是牆,沒有窗,前面是鐵門。發給犯人的飯、水都放在鐵門口,伸手出去就可以拿進來。他坐在門口,我的飯、熱水、冷水都是他拿進來的。我不願意和他講話,從來不感謝他,因是他自己願意做的。

境遇主所安排 主來尋找揀選 後來有一件事情發生,這是主的安排。我的妻子在中學教書,她很愛我,每個月都會來看我。有一天,學校校長要她和我離婚,否則她就不能繼續當老師。沒有了工作,生活和女兒怎麼辦?探監時,她把她的遭遇講給我聽,我非常氣憤。
 牢房裏沒有桌子、椅子、床,我靠著牆哭了起來。不久倪伯伯抓住我的手。我當時很氣憤,他是我最瞧不起的人,我連話都不和他講,我不要他同情,想把他的手甩開。我是個年輕的拳擊運動員,他年紀大又有心臟病,只要我一甩,他整個人一定被我甩到鐵門上。但是我至少舉了三次手,就是舉不起來。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講:「友琦阿,哭出來,哭出來好一點,舒服一點。」他的這句話很打動我。因為在監獄裏規定不能大聲哭,免得大家一起哭起來。我想,他是小組長,應該對我說,「你不能哭阿,你哭是犯錯誤的。」我萬萬沒有想到他說,你哭出來,舒服一點。因此我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。於是我放聲大哭,什麼都不管了。奇怪,那天監警沒來管我。後來我哭得沒有力氣了,倪伯伯拿毛巾給我擦臉,還倒水給我喝。從這時起,我開始和他講話。我把我的遭遇講給他聽,倪伯伯也把他的遭遇和家裏的事情講給我聽。
 從那天起,我們的話越來越多。他告訴我他非常忙,他是基督徒。他的妻子非常愛他,高血壓非常嚴重,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,都是主的扶持,主的憐憫。他希望他的刑期能夠早一點滿,早一點出去還能和妻子見面;如果他的刑期長一點,他的妻子走得快一點,今世就見不到她了。他還說一個基督徒不會反對國家領袖,因為國家領袖是主讓他做的;他向我傳起福音來了。聽了他的話,我心想,我很清楚我自己是被冤枉的,這樣看來他也是被冤枉的,他並沒有反對政府。我就問他:「你現在還信不信主?」他回答:「你們不信,我信;你們沒有看見,我看見。」很簡單的話,我一直記住。
 廿四年前,我把這件奇蹟講給一個弟兄聽。我想不通,當時我的手為什麼舉不起來,我這麼大的力氣,他握著我,我甩都甩不掉。弟兄說:「你這隻手是舉不起來的,主是不會讓你舉起來的。」我一聽就通了,是阿,我是個卑賤的人,主找到了我,揀選了我,我的手是舉不起來的。


 有一天,監警把倪伯伯叫出去,過了很久才回來。原來他們要他放棄信仰,如果他答應了,就讓他回家。但他沒有答應。和他一起去的還有兩個在天主教中比較有名望的人,他們兩個都放棄了信仰,在喇叭前公開廣播,先把自己臭罵一頓,又把天主教臭罵一頓。他們痛哭流涕,講完後,監長就宣佈,獄長批准他們提前釋放,今天就回家。聽到這些話,我很震驚!我兩隻眼睛盯著倪伯伯看,心想:「你前幾天還向我講,你的妻子對你那樣好,你們是那麼恩愛;你的妻子身體是那麼危險,你那麼想念你的妻子。今天你只要講一句話,說你放棄信仰了,你就可以回去了,你都不願意!你這個人是怎樣的人?你相信主,相信到這樣的地步!」倪伯伯為了主,生命不要了,愛情不要了,連自由也不要了。這麼愛主,這麼信主,我實在是受感動!我知道倪伯伯這樣相信耶穌是有道理的,相信耶穌一定是很好的事情;我也要跟著他相信耶穌。
 我認識倪伯伯的時候還不相信主,沒有讀過他的文章;我是讀他的人,看到他的實際行動,才相信主的。我就是這樣藉著倪伯伯在監牢裏得救的。他在監牢裏,並沒有高喊:「你們都要相信主」,也沒有和共產黨鬥爭,他只是堅持不放棄信仰。
 我們第二次相遇是在安徽省的白茅嶺勞改農場,我們在那裏一起待了五年。那時他的身體已經很差,年紀又大,步履艱難。我們住的地方離食堂有六、七十米遠。食堂建在上面靠近公路的邊上,到食堂打飯,要爬過兩個陡坡,過馬路。倪伯伯根本辦不到。所以每天三頓飯,都是我幫他打。忽然有一天,獄警說倪伯伯是裝病,要他自己去打飯,不讓我幫他。這很清楚,他們是在故意刁難倪伯伯。我回到宿舍,一五一十地把情況告訴倪伯伯。我叫他趕緊想辦法。等了很久,他終於開口說:「我願凡事順其自然。」我聽了他的話,大吃一驚-聽其自然,一切順從主的安排?我真是又氣又急,只好把自己的飯分一點給他吃。
 分飯時,感謝主給我一個好主意:我本來中午是吃五兩飯,現在我可以對伙夫說,我勞動累了,要多買一兩。我把二兩飯給倪伯伯吃。他年紀很大,二兩就夠了;我吃四兩,雖然少一點,但還過得去。就這樣,我們每天分而食之,終於度過了難關。
 1971年有一天,獄警允許我把一封倪伯伯的家信帶給他。信上寫著,倪伯伯的妻子倪伯母從椅子上摔下來,斷了兩根肋骨,正在醫院搶救。我一邊勸倪伯伯不要著急,一邊叫他趕緊打報告,要求回上海探親,我可以陪他一同回去。當時我和倪伯伯早已刑滿,不是罪犯了,但是1966年中國發生文化大革命,到期的犯人一個都不釋放。按照規定,我們每年可以回去探親一次,為期半個月。我想,現在家裏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,總可以讓我們回去一次吧!
 一開始獄警對倪伯伯說,讓我們考慮考慮。後來又說,你心臟病這麼厲害,路都走不了,怎麼回上海?倪伯伯對他們說,我可以陪他回去。獄警說,再考慮考慮,就又拖了半個月。我們再去問獄警,他乾脆把臉一板說:「你回去幹什麼?你又不是醫生。況且你老婆的病情現在已經好轉,我們瞭解過了。我們研究過你要求探親的報告,我們不批准。」倪伯伯一句話都沒有同他們爭辯;也不讓我和他們講道理,就和我一起回到宿舍,他默默地禱告。有人看到他嘴唇在動,就問我:「老倪是不是在禱告?」我說:「沒有,他是在作氣功。」後來獄警也來問我,我也照樣回答他。但是我知道,倪伯伯一天也沒有停止過禱告。
 後來有一天,我收工回來,看到倪伯伯淚流滿面,原來倪伯母去世了。我一面勸他不要悲傷;一面鼓勵倪伯伯再打報告,要求回上海奔喪。想不到左等右等,還是不批准。獄警說:「人已經死了,你回去有什麼用?」倪伯伯雖心痛,但他要主,堅決相信主,便忍受下來了。倪伯伯一生愛主,遭受了很大的痛苦。過了幾天,倪伯伯就從悲傷中脫離出來,生活恢復正常,每天堅定持續地禱告。
 九個月後,他被調到皖東僻野的白雲山。一個連路都走不動的心臟病人,一個人坐在拖拉機上顛簸著和我們分別了。三天以後,傳來了倪伯伯的死訊。
 倪伯伯除了在身體上遭到折磨外,在精神上更忍受了難以忍受的摧殘。他一生受了很多苦,什麼也沒有得著,但他得著了主。他讓我們透過他看到了主!他是瓦器,但在他這瓦器裏有寶貝!
 今天我們在這裏可以自由自在地喊:「主阿,我愛你。」倪伯伯一生愛主,卻有二十年之久受限制,人不准他喊一聲:「主阿,我愛你。」然而,倪伯伯忍受了這一切。今天讓我們因著他,一起高喊三聲:「哦,主阿,我愛你!」

 


整理自倪柝聲弟兄獄友 吳友琦弟兄所作的見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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